「角色」還是「腳色」?

「腳色」在宋代官場被廣泛使用,但其意義卻和現今完全不同。如范仲淹〈與韓魏公〉中:「其子得殿侍左班……曾申腳色狀,今上呈,如有指示安排處,乞留意。」此處所謂「腳色狀」,即今所謂履歷表,據宋‧趙升《朝野類要‧卷三》:「初入仕,必具:鄉貫、戶頭、三代名銜、家口、年齒、出身履歷。若注授轉官,則又加舉主。有無過犯,崇觀間,即云不係元祐黨籍;紹興間,即云不係蔡京、童貫、朱、王黼等親屬;召保官結罪,慶元間人,加即不是偽學。」可知,腳色狀應載明個人身家履歷,甚至政治立場。
履歷及政治立場之所以稱「腳色」,可能其意與「腳」有關,走過之路就是履歷,立足之地就是立場。而「色」指種類、類別,如「諸色人等」。腳色決定了一個人的身份、背景、立場,成為一個人的身份標識。
至於為什麼又出現了「角色」一詞呢?據《説文解字》,角,吉岳切,讀音為ㄐㄩㄝˊ。腳,居勺切。讀音為ㄐㄧㄠˇ。可能是俗文學上的「音近訛變」造成的現象。
宋‧朱熹〈答任行甫書〉説:「休致文字,不知要錄白繳申角色之類否?」其中「角色」即「腳色」,指履歷。
「腳色」在戲曲中指演員所扮演的特定人物,即人物的類型化。如清‧李斗《揚州畫舫錄》有「江湖十二腳色」的記載:「梨園以副末開場,為領班,副末以下,老生、正生……謂之男腳色;老旦、正旦……謂之女腳色。」戲曲中將「腳色」寫成「角色」始於元代,而普遍於清末。1907年8月22日《申報》有「李春來慎重角色」,此後以「角色」代「腳色」逐漸廣泛。

東海黃公

漢代百戲表演中的一個節目。故事描述東海(今山東剡城縣)有一姓黃的老先生,年輕時頗有法術,可制蛇御虎,但好飲酒,老來法術已失。秦末時,東海出現一隻白虎為患,黃公恃勇與虎搏鬥,終於為虎所殺。表演黃公的演員,手拿紫銅刀,頭戴黑紅色的缯,口中念著咒語,可能還腳踩祭祀時所用的「禹步」。由於有故事(黃公打虎)、有代言(口念咒語)、有歌舞、有扮演,成為以表演雜技為基礎所形成的小戲。後來漢武帝和民間以同樣的故事,各有不同風格的表演,所謂「三輔人俗用以為戲,而漢帝亦取以為角牴之戲焉。」

方相氏

周代一官職,見《周禮‧春官‧旄人》,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其職責有二:一是在君王下葬前,先下到墓穴,用戈擊刺墓穴四周,以驅趕傳說中喜食死人肝腦的怪獸「方良(或稱罔相)」。二是在大儺時「執戈揚盾」,「率百吏而時儺,以索室驅疫。」

元雜劇《漢宮秋》導讀

作者簡介

馬致遠,字千里,號東籬,元大都人。早年家境富裕,曾熱衷功名,然而仕途不順,曾任江浙行省務提舉官,職務卑微,且處處受到蒙古人長官牽制,抑鬱不得志。五十歲左右,看破了官場浮沉,所謂「人間寵辱都參破」,辭官退隱,過著「酒中仙、塵外客、林間友」的生活。他號東蘺,即取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期能歸隱田園之志。

馬致遠的作品散曲、劇曲皆佳,周德清《中原音韻》以關漢卿、鄭光祖、白樸、馬致遠並列為「元曲四大家」,朱權《太和正音譜》稱其詞如「朝陽鳴鳳」,「典雅清麗」,「宜列群英之上」。[1]散曲作品有《東籬樂府》傳世,其成就為元代之冠,有「曲狀元」的美譽。如小令〈天淨沙〉:「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以凝煉的筆法,寫秋天蕭瑟之景,蒼涼之情,是詠景名篇,被譽為秋思之祖。

馬致遠的雜劇作品,根據《錄鬼簿》的記載,共有十二部。[2]題材以寫文人失志與神仙道化居多,故而有「馬神仙」的稱號。而其雜劇的代表作即為《漢宮秋》,一則因為本劇與他的其他劇作風格、題材都有極大的差異,充滿愛國主義的色彩,二則劇中文詞雅麗,如第三折【梅花酒】、【收江南】:

【梅花酒】呀!俺向著這迥野悲涼。草已添黃,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蒼,人搠起纓槍,馬負著行裝,車運著餱糧,打獵起圍場。他他他,傷心辭漢主;我我我,攜手上河梁。他部從入窮荒;我鑾輿返咸陽。返咸陽,過宮牆;過宮牆,繞迴廊;繞迴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黃;月昏黃,夜生涼;夜生涼,泣寒螿;泣寒螿,綠紗窗;綠紗窗,不思量!

【收江南】呀!不思量,除是鐵心腸!鐵心腸,也愁淚滴千行。美人圖今夜掛昭陽,我那裡供養,便是我高燒銀燭照紅妝。

哀怨淒婉,動人心魄,深受曲家稱賞。

史實、傳說、與劇情的差異

本劇以漢元帝與王昭君的愛情故事為題材,自然是愛情戲無疑;而以西漢中葉由盛轉衰的關鍵時期為背景,是否就是歷史劇?卻很有商榷的餘地。這牽涉到甚麼是歷史劇的問題,一時不易解決,請留待他文再談。不容否認的是,此劇的劇情絕非完全符合史實。為了表現作者主體意識的需求,馬致遠更動了史實,雜揉了傳說。此處擬先描述劇情,再將史實與傳說按照不同的脈絡和時代的先後順序加以排比,接著,與劇情相互對照,找出其間的差異。其結果對於作者的藝術手段和主體意識的分析有極大的參考價值。

一、劇情

本劇遵循元雜劇的體製規律,在文本結構上分為四折一楔子,劇末有題目、正名各一句:

題目 沉黑江明妃青塚恨

正名 破幽夢孤雁漢宮秋

楔子分兩場。首場以呼韓耶單于打算依循自漢初以來,以漢家宗女妻匈奴的故事,向漢元帝「遣使進貢,欲請公主」。第二場以中大夫兼畫師毛延壽開場,稱他自己「百般巧詐,一味諂諛,……,只是教皇帝少見儒臣,多昵女色,我這寵幸,才得牢固。」道盡了他的「欺大壓小;諂佞奸貪」。接著,主腳漢元帝上場,自以為「四海晏然,八方寧靜」,便想要「多昵女色」,而大嘆:「自先帝晏駕之後,宮女盡放出宮去了。今後宮寂寞,如何是好?」。於是,毛延壽又使出他的看家本領,所謂「百般巧詐,一味諂諛」,慫恿元帝「刷選室女,以充後宮。」元帝便命毛延壽為選擇使,遍行天下,「將選中者各圖形一軸送來,朕按圖臨幸。」

第一折也分兩場。第一場毛延壽刷選室女,已勾選九十九名,所得賄賂不少。昨日來到成都秭歸縣,見王長者之女王嬙(字昭君)乃天下絕色,有意向她索要百兩黃金,選為第一,但因她自恃美貌,且家境貧困,索賄未成,竟將美人圖點上破綻,教她到得宮中,發配冷宮,受苦一世。

一過十年,第二場王嬙引宮女上,自報家門,夜深孤悶,乃彈琵琶消遣。此時漢元帝巡視後宮,很浪漫地想要「看那個有緣的得遇朕躬也呵。」行至冷宮,被昭君彈奏的琵琶聲所吸引,乃因緣際會地見到了十年來從未臨幸的美人。一問之下,方知毛延壽犯下的勾當,當即下令將毛延壽斬首。這遲來的恩愛,昭君被封為明妃,兩情繾綣,難捨難分。

第二折第一場,呼韓單于正因為漢元帝以公主尚幼為辭,拒絕了他和婚的請求而氣惱不已,毛延壽便帶著昭君的影圖前來投奔,慫恿單于按圖索人。單于心動了,乃修書漢朝天子,索要昭君。「若不肯與,不日南侵,江山難保。」

第二場大約在第一折第二場之後的十多天,漢元帝與王昭君早已如癡似醉,兩情繾綣。漢元帝甚至久未上朝,偶而登殿,等不得散班,又急急往後宮奔去。兩人才濃情蜜意地相見,尚書令五鹿充宗和內常侍石顯見駕,說是:「如今北番呼韓單于差一使臣前來,說毛延壽將美人圖獻與他,索要昭君娘娘和番,以息刀兵;不然,他大勢南侵,江山不可保矣。」漢元帝大罵文武大臣乾領皇家俸祿,國家有難,卻只曉得去犧牲一個無辜的妃子,簡直滿朝文武都做了毛延壽,將來死後怎有臉見到當年九里山前戰鬥的大功臣韓信?

匈奴使臣在殿外候旨,見過使臣後,教使臣館驛中安歇去。漢元帝再徵詢文武大臣的意見,只希望能夠退番兵,免教昭君和番。最後的答案,竟然是尚書勸他割恩斷愛,以國家社稷為重,送昭君出塞和番。昭君為答謝皇恩,自願和番。兩人少不得一番難分不捨。

第三折第一場演述灞陵橋踐送明妃的經過,昭君先上,自嘆紅顏薄命,且恨毛延壽從中破壞,但為了社稷安危,不得不出塞和番。接著漢元帝上,一曲【雙調‧新水令】唱出了「本是對金殿鴛鴦,分飛翼,怎承望!」的感嘆。漢元帝仍不放棄,請諸位大臣獻策得以留下昭君,但顯然連這最後的希望也落空了,只好離情依依地送昭君出塞。

第二場寫昭君在番漢邊界,向南再拜,投水自盡一事。昭君人馬行至黑龍江,單于在此迎接,準備繼續前行。昭君問明此處乃番漢邊界,於是向單于借了一杯酒,望南澆奠,說:「漢朝皇帝,妾身今生已矣,尚待來生也。」隨即跳入江中。番王驚救不及,乃將昭君遺體葬於江邊,號為「青塚」。並將毛延壽押送漢朝處置,兩國永為甥舅。

第四折主要寫漢元帝送走王昭君後,在後宮對她的思念。原來他為了思念昭君,下令將美人圖高掛在後宮。深夜,夢中,見到昭君逃回漢宮,待叫她時,旋即又被追來的番兵抓回。驚醒後,面對空寂的後宮,陣陣悽愴酸楚襲上心頭。再加上孤雁呀呀的哀鳴,更添惆悵。直到番使押送毛延壽前來,得知昭君的死訊,當即下令:款宴來使,兩國和好;斬殺毛延壽,以祭昭君。全劇至此結束。

二、史實

雖然正史的記載未必全然符合史實,但一方面它是我們在尋找史實的過程中,唯一有依據的資料,另一方面,它又是傳說的重要素材之一,所以,對於史實的研究,我們仍然應該以正史為準。

正史中對「昭君出塞」一事的記載,可見於班固的《漢書》和范曄的《後漢書》。《漢書.元帝紀》(卷九)中寫道:

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乎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既伏其辜,乎韓邪單于不忘恩德,嚮慕禮義,復修朝賀之禮,愿保塞傳之無窮,邊陲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為閼氏。」

《漢書.匈奴列傳》(卷六十四)中則有不一樣的寫法:

竟寧元年,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服錦帛絮,皆倍於黃龍時。單于自言願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牆字昭君賜單于。單于驩喜,……。

王昭君號寧胡閼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呼韓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

呼韓邪死,雕陶莫皋立,為復株絫若鞮單于。

復株絫若鞮單于立,遣子右致盧兒王醯諧屠奴侯入侍,以且麋胥為左賢王,且莫車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為右賢王。復株絫單于復妻王昭君,生二女,長女云為須卜居次,小女為當于居次。

在同一本書中,這兩條資料對同一事件的記載,卻出現了相當程度的差異。首先在,昭君的名字一為「檣」,一為「牆」。發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我們不妨做出兩個推測。第一,可能是筆誤,但「木」與「片」發生形近訛變的機會很低;第二,就算是音近訛變,正史中出現這樣的錯誤,可見昭君在當時並非重要人物,她的「出塞」在當時也只不過是一種普通的「政治酬庸」罷了,並不像後世傳說與戲曲中所描述的那麼浪漫。

此外,〈匈奴列傳〉較〈元帝紀〉更多了昭君出塞以後的狀況,不僅做了寧胡閼氏,生了一個兒子,且在呼韓邪死後,又按照胡俗,嫁給了他前妻的兒子,復株絫若鞮單于,也不像《漢宮秋》的劇情——昭君在番漢邊界,借了杯酒,向南澆奠,投黑龍江而死。

《後漢書‧南匈奴列傳》(卷一百十九,列傳第七十九)中也有一段相關的記載:

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敕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於失信,遂與匈奴。生二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敕令從胡俗,遂復為後單于閼氏焉。

這段記載和《漢書》的記載基本相同,但仍有稍許不同,一則在於《後漢書》把「昭君」當成名,「嬙」作為字,且改「牆」為「嬙」;二則在於說明了昭君和番乃因為未曾蒙元帝召幸,「積悲怨」,出於自願,並非受到強迫;三則在於寫出了昭君在臨行前蒙元帝召見,才知道她生得光彩動人,元帝雖然又驚又悔,為了不失信於匈奴,也不得不送她出塞。不管何說為是,這件事發生在竟寧元年(西元33年),應該是不假的。

三、傳說

顯然,正史的記載不能滿足人們對「昭君出塞」這件史實的揣想,因此,各種野史、傳說便紛紛在這個題材上大作文章。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傳說,出自《西京雜記》:[3]

元帝後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宮女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王牆不肯,遂不得見。後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於是上按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後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閑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於外國,而不復更人。乃窮案其事,畫工皆棄世,籍其家,資皆巨萬。畫工有杜陵毛延壽,為人形,醜好老少,必得其真。……

這裡有一個昭君故事中的重要轉變,即宮女賄賂畫工,昭君不肯,因而和番,且提到了毛延壽之名。《西京雜記》傳為葛洪所作,如該說屬實,《西京雜記》應成書於西元二、三百年左右。[4]但該書作者難考,有說為六朝末年人綴拾故聞而成。[5]據《四庫全書總目‧小說家‧西京雜記題要》的說法:[6]

今考《晉書‧葛洪傳》載,洪所著有《抱朴子》、《神仙良吏集異》等傳、《金匱要方》、《肘後備急方》、並諸雜文共五百餘卷,並無《西京雜記》之名。則作洪撰者,自屬舛誤。

從另一個角度看,說《西京雜記》為六朝末年人綴拾故聞而成,確有相當的道理。試舉晉‧石崇《明君辭併序》為例:[7]

王明君者,本是王昭君,以觸文帝諱改焉。匈奴盛,請婚於漢。元帝以後宮良家子昭君配焉。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聲,故敘之於紙云爾。

我本漢家子,將適單于庭。辭訣未及終,前驅已抗旌。
僕禦涕流離,轅馬悲且鳴。哀鬱傷五內,泣淚濕朱纓。
行行日已遠,遂造匈奴城。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
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陵辱,對之慚且驚。
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
願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
昔為匣中玉,今為糞上英。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並。
傳語後世人,遠嫁難為情。

這其中完全沒有提到畫工之事,成書於南朝劉宋的《後漢書》亦未提及畫工。清‧陸燿《切問齊集‧王明君辭‧序》[8]

夫漢元即富過往時,而未幸之宮女安所得此多金以賂畫師哉?宮廷跡悶,誰代為游談通賄者?至其輦金暮夜,亦豈漫無呵禁?固近誣不可信也。自梁王叔英妻劉氏詩曰:「丹青失舊儀,玉匣成秋草。」由是陳後主則曰:「圖形漢宮裡,遙聘單于台。」隨薛道衡則曰:「不蒙女史進,更無畫師情。」沿至唐人,遂為典寔,梁以前初無此說。昭君之自言曰:「離宮絕曠,身體摧藏」而已。石崇之為《明君新歌》亦止曰:「我本漢家子,將適單于庭」而已,圖畫之事,不著篇什。

文獻中最早見到敘述畫工為宮女描繪圖形一事的,是梁‧王淑英妻劉氏的《昭君怨》:[9]

一生竟何定 萬事良難保 丹青失舊圖 玉匣成秋草
相接辭關淚 至今猶未燥 漢使汝南還 殷勤為人道

這顯然與《西京雜記》出自同一個系統,可能也在同一個時代,認為昭君的遠嫁是因為她不肯賄賂畫工。而之所以出現畫工的說法,是要解釋何以漢元帝從未召幸這麼一位絕世美女。至於畫工的名字,直到李商隱的《王昭君》,寫道:「毛延壽畫欲通神,忍為黃金不顧人。」這才肯定了畫工就是毛延壽。

另外一個系統的傳說,出自傳說是東漢經學大師蔡邕所作的《琴操》一書:[10]

王昭君者,齊國王穰(一作襄)女也。昭君年十七時,……襄見昭君端正閑麗,……進於孝元帝。以地遠,既不幸納,備後宮,積五六年。……後單于遣使者朝賀,元帝陳設倡樂,乃令後宮粧出。……元帝謂使者曰:「單于何所願樂?」對曰:「珍奇怪物,皆悉自備,惟婦人醜陋,不如中國。」帝乃問後宮:「欲以一女子賜單于,誰能行者?起!」於是昭君喟然越席而前曰:「妾幸得備在後宮,粗醜卑陋,不合陛下之心,誠願往。」時單于使者在旁,帝大驚,悔之,不得復止。良久,太息曰:「朕已誤矣!」遂以與之。昭君至匈奴,單于大悅。…昭君恨帝始不見遇,心思不樂,心念鄉土,乃作《怨曠思惟歌》……單于死,子世達立。昭君謂之曰:「為胡者妻母,為秦者更娶。」世達曰:「欲作胡禮。」昭君乃吞藥死,單于舉葬之。胡中多白草,而此塚青。

此說不僅改了昭君的出身,且將昭君不得見幸於元帝,歸因於「地遠」,實不甚合理。此外,昭君之所以和番,也由被逼改為自願。更重要的線索是:昭君自盡之說,顯本於此,而有「青塚」的出現。

《怨曠思惟歌》顯然並非昭君所作,而是文人託名冒作。《琴操》一書,也被認為是一部偽書,並非蔡邕手筆,而是西元三、四百年間的文人,採集了漢、魏及以前的諸般傳說,用文人的觀點,編寫而成的。最重要的線索在昭君仰藥自盡,自盡的原因在於不願從胡俗,再嫁單于之子。此本漢武帝時烏孫公主事,[11]卻被移植在昭君身上,只是憂傷而死成了仰藥自盡,顯然是文人為了讓昭君的行為符合禮教所作出的剪裁。

到了唐末五代,說唱藝術興起。其中「變文」一類,為後世說唱及戲曲提供了豐富的資源,特別在音樂體制及故事題材上。敦煌石窟藏經洞出土的文物中,亦包括《王昭君變文》。[12]文長不便引錄,且缺字、訛字甚多,頗有俗文學的特色。全篇著力描寫兩個重點,一在昭君出塞的愁緒,二在到了胡地以後,因為思念家鄉,鬱鬱寡歡而死。可見在出塞一節,上承《西京雜記》;而昭君之死,顯然沿襲自《琴操》一書。此外,這篇變文的結尾是漢哀帝遣使祭青冢的一篇祭文,把昭君故事從正史中,一個倒楣的宮女被逼出塞和親,發展成一個為了國家安危,不惜犧牲小我的可敬女性,死後受到祖國對她最高的敬意。昭君的地位和她和親的行為,顯然被提升到一個榜樣,一種典範的地位。

綜上所述,我們可為《漢宮秋》一劇的故事淵源,作出結論:昭君出塞一事,基本符合史實。畫工之說,宮女賄賂畫工,出自《西京雜記》;最早見到敘述畫工為宮女描繪圖形一事的,是梁‧王淑英妻劉氏的《昭君怨》;畫工之定名為毛延壽,始自李商隱的《王昭君》詩。有關昭君之死,正史中記述的是自然死亡;《琴操》所記,乃夫死後,因不願從胡俗嫁子,而吞藥死;《王昭君變文》中,則令其因去國之痛,憂傷而死。

《漢宮秋》主題意識探討

劉麗在〈「題旨結構」:主題多樣性的終極溯源——從《漢宮秋》看戲劇主題多樣性的成因〉一文中,標舉出了此劇的主題紛爭,有如下的五種觀點:[13]

1. 政治主題說:劇本歌頌了王昭君為保存國家尊嚴而不惜犧牲性命的民族氣節和愛國行為。

2. 愛情主題說:說者認為本劇主題不在反元,也沒有民族思想或愛國主義的色彩,純粹只在強調漢元帝與王昭君間的情深義重,與動人心魄的生離死別。

3. 政治愛情雙重主題說:論者將此劇與洪昇的《長生殿》相提並論,認為馬致遠與洪昇所處的時代背景與坎坷遭遇有特殊的相似性,皆以帝王后妃愛情故事為題材,

4. 借古諷今說:論者認為,漢元帝與王昭君遲來而短暫的愛情,在此劇中,是為了抒發元初漢人的民族恨、故國思、愛國情。

5. 人生體悟說:論者認為作者乃是藉由表達漢元帝與大臣的衝突,以及漢民族與匈奴的矛盾,來展現對國勢日衰的苦痛,抒發自己無法主宰,只能任由擺佈的悲哀。

這五種觀點似乎都對,又似乎並不完整。本劇顯然是一部悲劇,為了探究其主題思想,我們從其悲劇性入手,探查劇中主要人物的行為、遭遇和果報,也就是要解讀「甚麼樣的人,面對甚麼樣的情勢,作出甚麼樣的行為,得到甚麼樣的結果,帶給觀眾甚麼樣的情緒」。此劇描寫王昭君出塞和番之事,理應以正旦所扮的王昭君為主腳,但作者卻選擇以正末所扮的漢元帝為主腳,顯然暗示了悲劇導因於漢元帝。

歷史上的漢元帝雖然沒有甚麼雄才大略,但絕對是個愛民的仁君,曾多次因為天災而下詔罪己,這在《漢書‧元帝紀》中有詳盡的描述。那麼為什麼馬致遠要把他寫成一個好色的昏君呢?另外,楔子中漢元帝一上場便說:「

嗣傳十葉繼炎劉,獨掌乾坤四百州。

邊塞久盟和議策,從今高枕已無憂。

某,漢元帝是也。俺祖高皇帝,奮布衣,起豐沛,滅秦屠項,掙下這等基業,傳到朕躬,已是十代。

按西漢自漢高祖劉邦建國,經惠帝、呂后、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以至元帝,乃第九世,如不將呂后干政的八年(187-180B.C.)計算進去,元帝應是第八世。此處稱十世,或是湊個整數,或是馬致遠筆誤,但更多的可能是故意將時間拉到漢朝國勢開始衰敗的成帝。我們從文本中處處可見「漢弱番強」的情勢,和歷史上「漢強番弱」的局面大相逕庭。

清末國學大師王國維在《紅樓夢評論》中,從叔本華之說,將悲劇的造成分為三種可能:極惡之人使然、命運使然、不得不然[14],前兩種都是「可能如此」,還存在著一些「偶然性」;後一種是「必然如此」,躲都躲不掉,這才顯出悲劇英雄的「悲壯」。那麼,馬致遠對漢元帝性格的剪裁就有了合理性:因為「漢弱番強」,元帝又是個好色的昏君,昭君不得不出塞,昭君的出塞才能顯出「悲壯」。

果真如此,則悲劇的主人翁應該是昭君,何以此劇是末本而非旦本呢?昭君的命運雖然是「必然如此」,但造成這命運的,卻是漢元帝的好色和昏聵。戲裡的漢元帝是個昏聵無能,沉昵美色的皇帝,平日對朝政並不用心,以為「四時雨露勻,萬里江山秀,忠臣皆有用,高枕已無憂。」哪裡是「為國憂民」,其實是「愁花病酒」。所以,養出了一群「乾領著皇家俸祿」,「只會文武班頭,山呼萬歲,舞蹈揚塵,道那聲誠惶頓首。」遇事卻「只待要割鴻溝」,把「佳人遞流」的文臣武將。更要命的,是出了個「教皇帝少見儒臣,多昵女色」,「為人雕心鷹爪,做事欺大壓小;全憑諂佞奸貪,一生受用不了」的毛延壽。

由於「滿朝中都做了毛延壽!」當毛延壽慫恿單于王索要昭君時,竟沒有人拿得出辦法來,身為一國之君,連自己的愛妃都不能保,怎能不悲?但這「悲」是他自己造成的:因為他信任毛延壽,讓王嬙被打入冷宮,「十年不得見君王」;又因為他平日無心朝政,遭遇匈奴的要脅,也只有乖乖地把自己的愛妃交出。所以,他同時也成為這場悲劇的主腳。昭君出塞以後,他便領受到了苦果,而沉浸在對昭君無盡的思念之中。

與漢元帝相比,昭君顯然要堅強得多。為了自身清高的節操,她不願賄賂毛延壽;十年的冷宮生活,她以琵琶排遣孤寂;當國家有難,她雖然不捨,但毅然答應出塞和番;行至番漢邊界,更借了一杯酒,向南再拜,投江而死,保全了自己節操和國家的尊嚴。

由於悲劇肇因於漢元帝自身的錯誤,又沒有「先離後合,始困終亨」的俗套,王國維在《宋元戲曲史》第十二章〈元劇之文章〉中,而認為這齣戲是真正的悲劇。[15]

從前述對於此劇題材的分析,可以發現魏晉之時,昭君故事曾被大量運用在各種類型的文學作品中。這或許和當時的政治環境有密切的關係。自從晉惠帝「八王之亂」以後,晉室分裂,國力日衰,民生凋敝。眾胡人部族紛紛建國,禍亂中原,史稱「五胡亂華」。時至元代,蒙古人以殘酷、暴虐、且極不公平的手段統治中國,這個題材又被馬致遠拿來創作雜劇。從這個歷史脈絡來看,昭君故事歷來都與「外族入侵」脫離不了關係。顯然《漢宮秋》的創作也建立在這個動機之上,作者並非藉此劇表達反元的思想,只是痛定思痛。一方面檢討國之所以亡,在於既無明君,又乏良臣;一方面藉漢元帝與王昭君令人遺憾的短暫愛情,表達作者對故國無限的思念和眷戀。換句話說,是用帝王后妃之愛與國族之愛相呼應,「藉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從這一點來說,此劇與《梧桐雨》﹑《長生殿》似有異曲同工之妙。

《漢宮秋》的表現手法

常有人拿此劇與《梧桐雨》相比較,這兩部劇作在表現的手法上確有許多類似之處。首先,就情節架構來說,從第一折到第二折前半,都是在一個歡樂的基調上,表現兩人的濃情蜜意,卻突然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悲劇由此開始。經由氣氛的對比,強化了衝突與危機的深度與強度。在《梧桐雨》來說,此所謂「令人震驚的事」,指的是安史之亂,群臣無退兵之策,君臣嬪妃只有經蜀道,倉皇地往成都避難;在《漢宮秋》來說,則指的是匈奴遣使索要昭君,如不應允,不日南侵。同樣群臣無策,同樣表現了皇帝的窘迫,同樣慨歎國無明君,朝無賢臣。

接著是在聲音的表現上。《漢宮秋》第四折漢元帝夢到王昭君逃回,又被抓走之後,便不斷出現大雁的叫聲,為元帝思念昭君,平添淒涼的氣氛。同樣的手法也出現在《梧桐雨》。第四折中,作者白樸藉著雨打梧桐的聲音,強化了唐明皇思念楊貴妃的愁緒和悔恨。

這種作法是很高明的。先是「卻原來雁叫長門兩三聲,怎知道更有個人孤另!」則孤雁便與漢元帝這個孤獨的老人有了情感上的聯繫。這孤雁的叫聲是「傷感似替昭君思漢主,哀怨似作薤露哭田橫,淒愴似和半夜楚歌聲,悲切似唱三疊陽關令。」說是說「替昭君思漢主」,實則又將孤獨從漢元帝延伸到了昭君。不多久,元帝就「則被那潑毛團叫的淒楚人也。」思緒被拉扯到了塞外,所謂「你卻待尋子卿覓李陵。對著銀台,叫醒咱家,對影生情。則俺那遠鄉的漢明妃雖然薄命,不見你個潑毛團,也耳根清淨。」「漢昭君離鄉背井,知他在何處愁聽?」最後,

【堯民歌】呀呀的飛過寥花汀,孤雁兒不離了鳳凰城。畫簷間鐵馬響丁丁,寶殿中御榻冷清清,寒也波更,蕭蕭落葉聲,燭暗長門靜。

【隨煞】一聲兒繞漢宮,一聲兒寄渭城,暗添人白髮成衰病,直恁的吾當可也勸不省。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認為:「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16]則可知寫景的目的實是以景寓情。馬致遠以秋景﹑孤雁寓漢元帝的悔恨和離情,正如同白樸以秋雨的悽苦和光禿禿的梧桐寓唐明皇的悔恨和對楊貴妃無盡的思念。

其次是以夢境做為強化思念的情緒的手段。《漢宮秋》第四折中,

〔云〕一時睏倦,我且睡些兒。〔唱〕

【叫聲】高唐夢,苦難成。那裡也愛卿愛卿,卻怎生無些靈聖?偏不許楚襄王枕上雲雨情。〔做睡科〕

〔旦上,云〕妾身王嬙,和番到北地,私自逃回。兀的不是我主人!陛下,妾身來了也。

〔番兵上,云〕恰才我打了個盹,王昭君就偷走回去了。我急急趕來,進的漢宮,兀的不是昭君!〔做拿旦下〕

〔駕醒科,云〕恰才見明妃回來,這些兒如何就不見了。〔唱〕

【剔銀燈】恰才這搭兒單于王使命,呼喚俺那昭君名姓;偏寡人喚娘娘不肯燈前應,卻原來是畫上的丹青。猛聽得仙音院鳳管鳴,更說甚簫韶九成。

掛在宮牆上的昭君畫像,變成了漢元帝夢中的昭君。本來完美無缺的逃亡計畫,卻功虧一簣,不僅表現了元帝的悔恨與思念,更開啟了雁叫的淒涼。正如同《梧桐雨》第四折中,唐明皇因為牆上掛的貴妃畫像,夢到貴妃請他去參加「乞巧宴」,夢醒後,一場空,表現了唐明皇的悔恨與思念,更開啟了雨打梧桐的淒涼。

199_20110318140311_dxzax


[1] 《太和正音譜.古今群英樂府格式》,收入《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冊八,頁16。

[2] 元.鍾嗣成《錄鬼簿.前輩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編傳奇行於世者》,收入《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冊二,頁108。這十二部劇作分別是《劉阮誤入桃源洞》、《江州司馬青衫淚》、《風雪騎驢孟浩然》、《太華山陳摶高臥》、《凍吟詩踏雪尋梅》、《大人先生酒德頌》、《呂太后人彘戚夫人》、《呂洞賓三醉岳陽樓》、《王祖師三度馬丹陽》、《孟朝雲風雪歲寒亭》、《呂蒙正風雪飯後鐘》、《孤雁漢宮秋》。

[3] 〔東晉〕葛洪,《西京雜記》。台北市:台灣古籍,1997。51-52頁。

[4] 葛洪字稚川,號抱朴子,人稱「葛仙翁」,丹陽句容縣(今江蘇省句容縣)人。約生於晉太康四年(公元283年),卒於東晉興寧元年(公元363年)。

[5] 參考張壽林〈王昭君故事演變的點點滴滴〉。收入王秋桂編,《中國民間傳說論集》(台北市:聯經,2005)49-86頁,文出頁57。

[6] 〔清〕紀昀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台北市:中華,1997)子部卷140,子部50,小說家類一(雜事上),頁1182。

[7] 〔梁〕蕭統《昭明文選‧卷二十七》。台北市:藝文,1955,頁259。

[8]〔清〕陸燿,《切問齋集》。北京市:北京,2000,卷15,476-477頁。

[9] 〔南朝陳〕徐陵《玉台新詠‧卷八》。台北市:世界,2001,頁304。

[10] 〔東漢〕蔡邕,《琴操》。台北市:藝文,1972,21-23頁。

[11] 劉細君(140B.C.– 87 B.C.),漢江都王劉建之女,元封六年(105 B.C.),漢武帝封為公主,下嫁烏孫國王昆莫獵驕靡,以與烏孫共制匈奴。(《漢書‧西域傳第六十六》)細君公主在烏孫語言不通,生活不慣,思念故鄉,乃作《悲愁歌》。獵驕靡去世後,其孫子岑陬軍須靡繼位。依當地風俗,繼任者要繼承舊王所有的妻妾。細君向武帝請求歸國,不成。細君只得再嫁,並生下一女。因產後失調,心緒難平,乃憂傷而死。原文為:「漢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以妻焉。……烏孫昆莫以為右夫人。……昆莫年老,言語不通,公主悲愁,自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旃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昆莫年老,欲使其孫岑陬尚公主。公主不聽,上書言狀,天子報曰:「從其國俗,欲與烏孫共滅胡。」岑陬遂妻公主。昆莫死,岑陬代立。……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公主死,漢複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岑陬。」

[12] 本卷編號為「伯希和2553」,收入楊家駱主編,《敦煌變文》(台北市:世界,1989〔中國俗文學叢刊〕)上冊,99-108頁。

[13] 《北京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8:4,2008/8,71-72頁。

[14] 《紅樓夢評論》,p.19。

[15] 王國維,《王國維戲曲論文集》123-124頁。

[16] 見王國維《人間詞話》「刪稿」第10,頁70。

有關吳王夫差的商榷

戲曲中,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終於打敗吳國的歷史事實,經常和西施與范蠡的愛情、以及西施犧牲小我,入無魅惑夫差,挑撥夫差與伍子胥間的信任等不見於史傳的傳說相互雜揉,以致實中有虛,虛裡帶實,增加了戲劇的可看性。

但以越國君臣的齊心,對比吳國君臣的衝突的,有,像是晚明梁辰魚的《浣紗記》;以西施入吳前的心路歷程為中心的,也有,像是諸暨市越劇團花了20年磨出來的《西施斷纜》;描述西施歸越後,范蠡的見棄的,有,像是上海的戲曲編劇羅懷臻的越劇《西施歸越》。這麼多種的主題思想都有,卻獨獨不見探討夫差的戲,每次寫到夫差,就把他寫成一個親小人而遠賢臣的昏君,見色而起淫心的登徒子。怪哉!怪哉!dzf198i56olo56i56.com_sc_mp4_131805283154hd《西施斷纜》中的西施(左,周柳萍飾)和越國夫人(右,樓明迪飾)周偉君越劇徐派小生周偉君,《西施斷纜》中飾范蠡。

其實夫差能在闔閭戰敗後反敗為勝,幾乎滅了越國,絕不可能只是個泛泛之輩,必定有其雄才大略;而伍子胥被逼自盡,應該也是他功高震主的必然結局。如果把吳國最後的戰敗完全歸咎於夫差的好色,恐怕也太過簡單化,而缺乏合理性。如果他只是一個色鬼,一個昏君,怎有可能懷報伐齊的野心?如果他是見到西施以後才個性大變,那麼讓他變的因素,除了西施的美色之外,總還有其他的理由吧!

如果夫差不該是個昏君,那麼,描寫吳國被越國打敗的前夕,究竟伍子胥飾怎麼觸怒夫差,夫差有甚麼發現以造成劇情的急轉?最後夫差如何面對勾踐?勾踐又如何對待夫差?將是一部道地的英雄悲劇最好的題材。

夫差可以這麼寫,西楚霸王項羽又何嘗不可!

做你自己,別去討好觀眾

圖片今晚在府中15觀看了Woody Allen的紀錄片,他的一生拍了無數影片,有些大受歡迎,有些票房不盡理想,但他總不想討好觀眾。這種概念在他的《百老匯上空子彈》中有清楚的詮釋。的確,做自己是很重要的,總有與你的想法契合的觀眾。最愛趕時髦的人,其實是最落伍的,別人都已經在時代的前端默默耕耘,他卻還在潮流的後頭沾沾自喜。

Woody Allen的《非強力春藥》將希臘悲劇的歌隊穿插在演出中,參與劇情,給予劇中人建議,並與之爭執,這種手法似乎給了我一些隱隱約約的靈感:為什麼不可以用「傳統戲曲和現代戲劇的穿插對話」寫一部戲呢?好像可以試試!

戲劇人生

我打小就是一個戲迷,台視每個星期天的下午都有電視國劇,是我們全家必看的節目之一。

小學四年級,因緣際會地參加了戲劇社,此後三年,經常在午休時間,幾個同學自編自導自演,樂趣無窮。

長大之後,我進入當時的台灣藝術專科學校戲劇科就讀,主修編、導。

退伍後到中壢市啟英工家影視科兼任。

幾年後考取了文化大學藝術研究所戲劇組,取得碩士學位後,又回到藝專任教,見證了從藝專到藝院再到藝大的全過程。

從小到大,再到如今已經年過半百,愛戲、學戲、寫戲、教戲,我的人生一直離不開戲劇。

沉浸在戲劇中的感覺是很幸福的。當你看到戲中和你有類似遭遇的情節,你會感同身受;當你看到戲中人物比你更慘,你在寄予同情之餘,還會有種慶幸;如果戲中人物比你不如,你會有一種「突然來的榮耀感(sudden glory)」。

我不知道我的人生還有多少日子,但我肯定未來的每一天,我的生命中充滿了戲。戲眼看人生,人生總如戲。